年轻时的爱恋短暂又热烈,是用什么也都换不来了。

我不怎么懂,直到我看到了他们。

命中注定一般却极其令人惋惜,让我以当事人视角来说说这段朦胧中回忆起的爱恋吧。

她结婚了。

我们是初中同学,认识十四年了。

初中时,我们做同桌,她那时性格很文静,不爱说话,学习很用功。

我和她相反,算是半个问题少年,抽烟打架充斥着我的少年时光。

同桌时,她不爱说话,我就特别爱逗她,不时说个荤话,搞个小恶作剧,常常把她逗的脸红,有次我玩的特别过分,把她弄哭了,我慌了神,安慰了很久,才把她安抚好。

从那以后,我就收敛了很多。后来啊,冬天到了,小县城下了一场大雪,学校被雪淹没了,下课我拉着她去打雪仗。

趁她不注意,捏了个雪球扔她脸上。蓬松的雪球碎在她脸上,打湿了她的头发。

她没什么反应,只是呆呆看着我,用一种疑惑而显得呆萌的眼神,像无辜受惊的小鹿。

我记得很深很清晰,后来我常常想起那天,大概从那以后,我知道我喜欢她。

我喜欢她,却不敢说出口,虽然我一向自诩脸皮比城墙厚,可在她面前,我很自卑。

她学习好,会一路考上县里最好的二中,大概率还会进二中的实验班。

而我呢?我在那时候的成绩是奔着职校技校去的。

那些高年级的老混子毕业大部分都是这么安排的,有的心一横,直接辍了学,天天在我们学校门口染个说不清颜色的头发,叼根烟,唠些屁话。

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,也经常和他们唠嗑,我仿佛看到了我毕业后的归宿,在初中门口一群打扮迥异的青年,集群结对站一堆,阳光明晃晃的泼洒在他们身上,他们却看不清自己的未来。

后来啊,班主任看我越来越不顺眼,觉得我无可救药,随即调了座,我被调到了最后排,旁边就是垃圾桶,夏天苍蝇嗡嗡作响,我就带了个苍蝇拍,天天上课拍苍蝇,以至于不显得那么无聊。

她有了新的帮扶对象,那是个堕落但没有我堕落的家伙,在我班主任眼中属于可救之人。

我就坐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他们,在那之前,我从没想过,几米会是这么遥远的距离。

我每天无所事事,看着心爱的姑娘,从现在到未来都将与我无所关联,我便心如刀割。

夏天过去了,垃圾堆依然有着味道,只是苍蝇少了。我的苍蝇拍也无用武之地了。

我上课的时光更显得无聊,我找了纸开始给她画像,刚开始画的不像,给她画的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,她的樱桃小嘴也让我神乎其神的技艺小变得狰狞。

我气得把纸撕成碎片,重新画。

又画的不像,我又撕了重新画。

就这样周而复始,我沉溺在琢磨画技的日子里不可自拔。

那些日子,值日生总是疑惑倒垃圾的频率怎么越来越高,有次,一个胆子大的值日生来问我,我没说话,只是撸起了袖子,晾了晾天天做俯卧撑练就的肱二头肌,也就再也没人来管了。

我也想跟着美术老师学一两手,可我的美术老师是个戴眼镜的死胖子,每周美术课只说两句话—“上自习’“下课”。

我就只能自学成材,为此还把没什么叼用的美术书给翻了个底朝天。

我记得那是个霞光满天的下午,金子般的细碎阳光打在我的画纸上,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向我涌来。

画完前,我特别想把这副画给她看看,但画完后,我没有了这种想法。

我从小学六年级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文具店了,那天傍晚我特地去文具店买了个文件夹,将没有褶皱的画纸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。

后来啊,每次心里有事,我都会用铅笔画张她的素描,写下日期,放进文件夹里。临毕业前,她拿个同学录跑来让我写,我想了想,写了句“珍重!”

她委屈地问我为什么才写这么点。

我口嗨回了句你也就值这么点。

说完我就后悔了,不好意思开口道歉,就把她的同学录扯了过来继续写。

她没回话,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写,我感受着她的目光,毕业的惆怅突然袭来。

我悲伤的想到,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了,那是不能用几米形容的距离,我的手便循着记忆画起了她的画像。

以前我都是用铅笔画的,画错可以改,那次我第一次用签字笔画,万幸,熟悉的手感让我没有出错。

我画完后,陷入了诡异的沉默,她静静看着画像,沉默不语,我感觉她要哭,我想说点什么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
默然良久,她才说了句,拼一下吧,试着考考。

以前她也说过这样的话,我总是会打岔然后扯东扯西,这次我没回话。

中考前的一个月,我开始学习,废寝忘食地学习,我想考到她的学校,追上她的脚步。

然而,小说里的情节没有在现实出现,我临时抱佛脚的努力仿佛是个屁,依旧考进了不考也能进的职校。

我暑假家里躺了几天,感觉前途无望,心一横跟人干起了装修,职校开学我也没去报道,就此辍学。

干装修的日子很苦,尤其是刚开始,我什么也不会,水泥总是抹不匀,带我的师傅总是骂骂咧咧的,我收敛了学校养就的火气,任他骂完。

那时,我回家总是很累,心里也难受,我就继续画她的画像,可是再多的画也抵不住我对她日益涌起的思念。

然后,某个完工的傍晚,我鬼使神差的跑到二中门口。

学校放学是十点,我去的时候还不到六点,落日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余晖。

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,我不知道为什么来这,我不知道跑这来有什么屁用,我想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。

天彻底黑了,路灯突兀的亮起,我的脚下已经落满了烟蒂。

二中的铃声响了停,不久又响起,如此不知反复了多少遍。

终于随着一阵巨大的喧闹声,二中的大门缓缓拉开,统一校服的学生拥挤着出来。

我忐忑地张望,害怕她隐藏在人群里,又担心看到她,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,也不知道我来干什么。

当人群渐渐散去,我满心失落的打算离开,去忽然看到了她的身影。

她推着自行车,身旁有个女生陪她,她们笑得很开心。

我记不清我们是怎么碰面了,那时我心绪飘了很久,跨越了时光,满脑子都是初中时相处的画面。

当我回过神时,她已经推着车到我面前了,她身旁的女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。

刚才喧闹的长街此刻已然寂静,我看着她,满腹心思,张嘴后却只说出个高中过得怎么样。

她笑了,笑得特别开心,我跟着笑了起来,没敢让眼泪流下来。

她骑车回家,我骑车跟在她身边。

那是条长长的小巷子,在学校边,清冷明亮的月光落进巷子,照得前路清晰可见。

我们并驱而行,她一路说着她在高中的开心与不开心,我时不时侧头看着她,月下的她恍若仙子。

路真短,几分钟她就到家了,我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进小区。

白日遗留的劳累消失殆尽,我骑着车在夜晚的马路疯狂蹿行,风声呼啸在我耳边。

从那之后,她每个放学的夜晚,我都在下工后先回家洗澡,换身干净衣服,算准她放学的时间去她学校门口等她。

那些夜晚,是我白日辛苦劳作时的动力,也是我往后无数个艰难日子里的回忆。

在某个夜里,她沉默不言,和往日迥异,我问她怎么了。

她突然停了车,小声地啜泣了起来。

我安慰她,才知道她考的特别咂,我知道她在学习上的用心。

她依然在哭,我的劝慰没有任何用处,我心一横,将她抱在了怀里。

她没挣扎,就那样在我怀抱里哭着,然后,逐渐平息。

我就那么抱着她,她抱着我,我们一动不动,像雕塑似的。

从那以后,我们的关系就确立了。

高考出成绩前几天,她特别紧张,我拉着她出去玩。

出分那天,我拉着她找了家网吧。

成绩下午出,我打了几把游戏,她本来看电影的,我看她心不在焉,就拉着她教她打游戏,她手特别残,坑了几次,压抑的心情反而缓解不少。

算准了时间,查成绩的时候她一只手握着我的手,另一只手点着鼠标。

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,我看着她,她的额头出了汗,我用手给她擦了擦,看着她的脸色从紧张变得放松,既而喜悦,她高兴的流出眼泪,她真爱哭。

当我们手牵着手走出网吧时,橘黄色的阳光照在马路上,对面的小吃街人群熙熙攘攘,大家各自有自己的欢喜,她欢喜她的成绩,我欢喜她的未来,虽然大概那时我不能陪她了。

她去北京上学的前一天,我带着那个被画稿塞得肿胀的文件夹,她和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我的左耳里夹着一只耳塞,另一只塞在她的耳朵里,里面放着五月里面放着五月天的如烟。

她一张一张地看着画,虽然都是一样的画像。

离开的时候她带走所有的画像,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动笔画过。

我目送着她坐上末班的1路车,消失在夕阳尽头,我要坐的5路车,却不知道何时会来。

往后的日子,我再也没有见过她,只是隐约听闻她的消息,直到这次听闻她结婚,再回忆过往,竟是许多年前了。